蘇木

      七

      龙门地界的外围是大片大片的荒漠，暗黄色的沙砾堆积成山，绵延了数百里。这里离着昆仑不远，气候却是天壤之别，干燥的热风卷着细沙直往人脸上扑，连人身上仅剩的一丝凉气也要不依不饶的带走。除了偶尔进出关外的长途商贩，或是驻扎在附近各个关口的恶人谷兵士，这样的地方是很少有人踏足的。

      进到荒漠深处的时候，再好的快马也派不上大用场了，在通往关隘的小道尽头，逐渐出现了两个人影，两匹马一黑一白，马上的人影也是如此，只不过戴着防风沙的斗笠，看不清容貌。

      来的正是李晏舟和叶璟，先前两人出发的早，恰好在快入夜的时辰赶到了龙门，只是这里地处西北，日头落得比其他地方要晚一些，空气里的闷热还未散去。

      “前面就要入关了，记得该怎么做吗？”

      “嗯。”李晏舟点头，脸颊的汗顺着动作淌进衣领里，他隔着两层纱去看叶璟，只看见了人脸色比在山上时候晒得红润了一些，比自己看上去整洁不少，依旧一副公子哥儿的样子。

      很快两人便要经过关口了，李晏舟翻身下马，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份文书交给门口站岗盘问的卫兵。文书是出发前叶璟交给他的，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通商文牒，李晏舟猜测着，十有八九，应该是叶璟自个儿仿写的。

      卫兵打开了文书很快的翻阅了一下，见着末尾的大红盖印不像是假的，又大约是被还骑在马上的叶璟那与生俱来的世家公子的气势给震慑了下，将文书还了人立马挥手放行了。

      李晏舟索性没再骑马，就牵着叶璟跟自己的马的缰绳，做足了大公子手下人鞍前马后的样子，两人大摇大摆的就进了城。

      待离得远了，李晏舟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笑声，他回头，看见叶璟将防风纱撩了上去，盯着他一脸促狭的笑。

      “想不到啊，你做起这个还挺熟练！”

      李晏舟想了想，决定假装没有听见并且被逆光的太阳晃了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去，可紧接着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叶璟也下马的声响，白色的身影贴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了自己的缰绳。

      “行了，说正事儿。”叶璟又重新把防风纱放了下来，“过会儿就要入夜了，不太方便去找阿九，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早，唔……说不定得明天中午再去飞沙关。”

      “好。”李晏舟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不太方便，不过还是同意了叶璟的意见，“正好你也收拾下换件衣裳，不然等入了夜该着凉了。”

      “怎么？真当我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了？”叶璟挑眉。

      “那可不，在下身无分文，还等着少爷您一会儿付房钱呢。”李晏舟想着这下应该算是扳回一城了吧，仗着有防风纱遮挡，肆无忌惮的无声笑了起来。

      整个荒漠的中心地带有着龙门唯一的一个小镇，叶璟像是十分熟悉一般，一边吩咐门口站着的店小二把两人的马牵去喂食休息，一边领着人径直走进了其中一家客栈。这里反倒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没什么客人，一楼的大堂内摆了大约有六七张桌子，都满满当当坐了人，正值晚餐时间，热腾腾的烤肉香和酒气混蒸成了一团，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句混杂着西域人口音的别扭官话。

      叶璟飞快的扫了一圈屋内的人，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李晏舟总觉得透着些嫌弃的味道。

      “二位客官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呀？”刚刚还坐在台后打着算盘的掌柜的一见两人穿着不凡的样子，立马站了起来殷勤的招呼人。

      叶璟摸出锭银子放到掌柜的面前，“两间上房，一会儿再准备些吃食送上来。”

      “好嘞！”掌柜的吆喝了一声，收了银子喜笑颜开，“两位楼上请，左手最里边儿就是！”

      晚餐是两人在李晏舟的房间里用的，叶璟理直气壮的说不乐意晚上睡觉的时候自个儿屋子里还有一股饭菜的烟熏味道，然后又理直气壮的在吃完后丢下碗筷就溜达回了自己房间，好在在关门前还是大发慈悲的跟李晏舟说了句早些休息。

      李晏舟看着砰地一声关上的房门，第无数次怀疑叶璟带着自己是不是其实就是想带个给他收拾善后的人，心里想着这样不可，但手上收拾桌子的速度倒是一点都不慢。

      在这里不似在昆仑，浓重的夜色倾倒在黄沙之上，深沉又荒凉，没有了晃动的雪光映在梁上，李晏舟反而有些不习惯起来，他仰躺着双手枕在脑后，看上去是望着房顶发呆，实则是在心里盘算着时辰，等到了几乎整座客栈都悄无声响的时候，才倏地坐了起来。

      先前叶璟为他准备的包裹里是有夜行衣的，大约是之后有什么任务需要他去夜探，这会儿正好便宜了他。李晏舟飞快的换上了夜行衣，没有走门，悄悄地开了一边的窗溜了出去，又攀着外头的屋檐一个翻身上了屋顶。

      在经过叶璟那屋的时候，李晏舟下意识的想扒着屋檐翻下去顺着窗看一眼，原本只是打算确认一下人是不是已经睡了，自己会不会惊动到他，却在见到的一瞬间愣住了。

      叶璟房间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顺着半阖的缝隙可以看见正对着窗户的床，床上的人背对着侧躺在那里，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此刻披散着，半掩住细白的后颈，沿着脊背一路铺撒到床上，腰窝的凹陷一半藏在了衣服底下，一半隐没在了搭在腰际的被子中。

      李晏舟觉得他是被突然刮起的一阵冷风吹醒的，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来呼吸，他想替叶璟把窗户关上，但这只会暴露自己的行动，只得咬咬牙又翻回到屋顶上，离开了客栈。

      “你可真行，再磨蹭一会儿天都要亮了。”在城外靠近沙漠边缘的地方，常年被风吹蚀的高大岩石背后靠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他隐藏在巨石奇形怪状的阴影之中，几乎不被察觉，见李晏舟靠近，才小声打了个口哨，“要不是认识你久了，还以为你在哪家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忘了我呢。”

      “……怎么是你？”等两人面对面的时候，李晏舟脸上的嫌弃已经明显得就差直接大字写出来了。

      来的人是李晏舟在天策从军时就认识的，来自苍云军的长孙寒川，后来两人皆入了浩气，偶尔还会作为搭档一起完成一些任务，只是这人嘴上实在没什么把门儿的，尽说些不着调的话，让人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

      “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得帮阿霖跑腿嘛……毕竟是我的错不是。”长孙寒川一摊手，顺势将一个白色的蜡丸甩向李晏舟，“喏，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谢了。”李晏舟接了蜡丸收好，冲人摆摆手，准备转身回去。

      “哟，这回你竟然没有骂我不正经？说真的，该不会真的有什么温柔乡了吧？”

      “滚吧你！”

TBC

最后有一辆苍霸光速车呼啸而过x